容若

刚刚结束一台抢救羊水栓塞孕妇的手术后。

产妇的丈夫，举着手机，给我看他妹妹发来的微信聊天记录。

他妹妹甚至都不是学医的，只是个天天在家打游戏的无业游民。

上一世，我跟他们解释了无数遍游戏和现实的区别，在生命垂危之际，强行切除了产妇的子宫，救了产妇。

可产妇活下来后，他们一家却坚信是我的手术失误才害她丢了子宫。

那个「键盘神医」小姑子更是在网上写了万字长文，详细「剖析」我的手术如何失败，如何黑心。

我被千夫所指，被医院停职调查，在无尽的绝望中，一把火烧了我的所有医学证书和病例，也烧了我自己。

再睁眼，我回到了产妇丈夫拿着手机质问我的瞬间。

我接过手机，认真地看了看他妹妹的「方案」，然后把笔递给他。

「好，那就按你妹妹这位『高材生』的方案来，请在这里签字确认。」

游戏通关了？很好，现实世界里的GAMEOVER，现在开始。

高俊把手机怼到我脸上，唾沫横飞。

「看清楚没？邵医生，我妹说了，这就是最简单的产后大出血，根本用不着切子宫！你们医院就是想多收钱，想害我老婆以后生不了孩子！」

手机屏幕上，是他妹妹高玲发来的一长串微信语音，旁边还有几张《手术模拟器》的游戏截图。

「我妹说了，她玩这游戏一千多个小时，救活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！她说你这种医生就是没本事，只会用最笨的办法！」

上一世，烈火焚身的剧痛刻骨铭心。

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涨红的脸，和他身后手术室刺目的红灯，心如死灰。

上一世的我，苦口婆心，解释游戏和现实医学的天壤之别，解释产妇羊水栓塞引发大出血的凶险。

我顶着巨大的压力，甚至和他们激烈争执，最终得到他们的同意，切除子宫，保住了产妇林慧的命。

可然后呢？

林慧活下来了，但身体大不如前。

高俊和他的宝贝妹妹高玲，一口咬定是我的手术失误。

高玲，那个游戏宅，在网上写了一篇万字长文，用游戏理论，“分析”我的手术多么“黑心”和“失败”。

我成了无良医生的代名词，被网暴，被人肉，被停职。

我的人生，我的事业，都被他们当成流量密码，烧成了灰。

最后，我亲手点燃那把火，结束了那场噩梦。

现在，我又回来了。

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。

我没有徒劳争辩，而是从高俊手里接过手机，认真地看了一遍高玲的“方案”。

「三针止血针，腹部覆上冰袋物理降温……」我轻声念出，语气平静。

高俊以为我被镇住了，更加得意：「怎么样？我妹的方案好吧？简单有效，还不用动刀子！邵医生，你可别想着再糊弄我们了！」

我抬起头，平静地看着他。

「方案很好。」

高俊一愣，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妥协。

我拿出知情同意书和笔，递到他面前。

「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更好的治疗方案，并且坚持执行，那就请在这里签字。确认你们放弃医院建议的紧急子宫切除术，自愿选择并承担『游戏方案』带来的一切后果。」

我的声音很冷静。

高俊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，有些犹豫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微信聊天框，手指飞快打字。

很快，他像是得到了鼓励，一把抢过笔。

「签就签！我信我妹，不信你们这些只认钱的医生！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我告诉你们，我跟你们医院没完！」

他一边放着狠话，一边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：高俊。

我收回同意书，看了一眼签名，然后整齐叠好，放进口袋。

「好的，我们会严格按照您妹妹的方案执行。」

我转身推开手术室大门，将门外的一切嘈杂隔绝。

手术室里，护士长和麻醉医生都惊疑不定地看着我。

「邵医生，你真要按那个什么游戏方案来？产妇的出血量已经超过1500毫升了，再不止血，人就没了！」护士长急得跺脚。

「准备三支酚磺乙胺，再拿两个冰袋过来。」我没有理会她的质疑，冷静地下达医嘱。

「邵医生！」

「执行命令。」我的声音不大，却不容置喙。

护士们对视一眼，虽满心疑虑，但还是迅速准备好了东西。

我接过注射器，将三针止血针推进林慧的静脉，然后将冰袋敷在她的小腹上。

看着心电监护仪上，被药物强行拉回正常的生命体征曲线，我知道，这场鸿门宴，已经开席了。

而那些刽子手，正准备将屠刀递到我的手上。

很好。

这一世，我接了。